晚葵

【er】six yellow roses

        5月29日,与往日并不同

  回来时,格朗泰尔发现了一捧金黄的玫瑰躺在门前,静谧却又显得格格不入,如同斑驳阳光,留存于阴影之中。他拖着身子,带着玫瑰与一身酒气,进了屋。

  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,在惯常的一天收到玫瑰。他是喜欢的,美好的一切事物,玫瑰当然包括在内。但是璨金的色彩让他想起了安灼拉,他的安灼拉也有着如此般的鬈发,心头猛然涌来的楚痛,令他喘不过气,便迎面躺在铁床上。昏暗的屋子仿佛隔绝于另一世界,时间亦是凝固的,屋内一切在不经意间压缩解离着,他有些压抑,生出了扯开帘子、开窗通风的念头。不过只一瞬间,格朗泰尔与生俱来的惰性便将他淹没。他试图合眼沉沉睡去,将过往与自我隔离开来,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,那些新鲜事物他曾期待的,早已装入酒瓶里。

   安灼拉,已融入他的血肉,凿空他的骨骼,单单想起,每个细胞都在为之呜鸣叫泣着,意义有了意义。尼采曾将希腊众神形象总结概括为日神与酒神,他们常常被赋予理性与非理性的对立面,而给万物带来光明的外观美好,使得人生在世有了希望的日神,并非代表着理性,更多意味着崇高的理想,非理性的革命热情,其坚定的意志未曾堕于虚无主义的深渊,这便是安灼拉,格朗泰尔常以的形象铭记他。至于酒神——唯有醉,他能感同身受。在濒临沉醉之边缘,见湛蓝眼眸似平静的夜晚的糊,若安灼拉愿意见他,重新回到过去,他想它他一定会答应,用凄切的眼神望着他,说道:“我离不开你”

  格朗泰尔被一股无形的力支撑着坐起了身,那捧不明来路的玫瑰,正躺在床尾,他瞅了会儿,忽而发现每支玫瑰茎上,都有片被别针固定的纸条,分别标有编号1—6。没有半分犹豫,他用手握住了编号1,尖端的花刺穿破皮肤,殷红的血沾染了森白的纸,而疼痛仿佛不曾存在,他便摊开纸条看了起来:

[To格朗泰尔:

  我不曾信服这些,也没有深入探寻过。但还是在想,我们的相遇,是偶然,亦或命中注定。偶然只为刹那一瞬,后如花朵般凋零,命运则被雕刻于木石之上,已然成为定数。之后我思索了很久,仍未得到答案。初识在初春的校园,有淅淅沥沥的雨,深沉的玫瑰,阴暗的天空,与忧郁的你。你独自一人坐在木椅上,画着些什么,却一直没有在我的脑海中留下具体印象,只是一团模糊的深蓝,不过,在那一刻,突然升起的无名情绪,我不知该如何描述,好比迷惘中消磨着的人在凄楚中走向自我毁灭,缩做一团孤独的身影挥之不去的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。大约是被吸引了,也萌生了类似的情绪,我便绕到你身后,瞧了瞧,只见金灿黄与明丽的蓝相交融,充斥着画布的每一个角落。你似是发觉了我的存在,拿笔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。]

  

  

  他本能地拆开了第二张

  

[To格朗泰尔:

  第二天,我收到了一张便条,歪歪扭扭夹在书页里,写着:

  

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?

  

我给你瘦落的街道、绝望的落日、 荒郊的月亮。

  

我给你一个久久地凝望孤月的人的悲哀。

 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、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他们的亡魂: 

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边境阵亡的我祖父,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,死的时候蓄着胡子,士兵们用牛皮裹起他的尸体;

我母亲的祖父——那年才二十四岁——在秘鲁率领三百名士兵冲锋,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幽灵。

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,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。

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。

  

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,

不营字造句,不贩卖梦想,未曾被时间、欢乐和困厄影响过的不偏不倚的心。 

  

我向你献上远在你出生多年前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

  

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,关于你自己的理论,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。

我给你我的寂寞、我的黑暗、我心的饥渴;

我试图用困惑、危险、失败来打动你。

  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博尔赫斯]

  

      心好像被针扎了一般,但他还是选择打开了第三张。

  

 

[To格朗泰尔:

  后来,你似乎体会到了不少乐趣,不胜其烦地在我的法革书籍里,留有“春天在巴黎流血”; 哲学史内写道:“上帝已死”。甚至在我的笔记上发表自己的观点,你没有信仰,始终坚信一切无意义,循环往复直至死亡,你否决了革命的价值。

  我十分生气,带着怒火找到了你,可四目相对时你望着我的蓝眼睛,又一次,流露出那种凄楚的色彩,像在黑夜与黎明之间挣扎着走向自我毁灭,亦或者黄昏即将步入长夜的彷徨。不知为何,这种情绪让我害怕。我便放弃了理论,不再计较了。

  而当我转身,正准备离去,你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。我听见你用沙哑的声音呜咽着说:

  “安灼拉,请不要抛下我……”]

  

       这是他打开的第四封

  

 [他们在一起了。

  格朗泰尔吻他的耳垂,含于双唇之间摩挲,从肉欲的耳垂至苍白的脸颊,干裂粗糙的唇只是描绘着,静默如深草蹭过裸露的肌肤。留连至眼睑处,本是冰凉僵硬的脸,忽是烫了起来,格朗泰尔心颤了颤,安灼拉脸红了,这令他惊讶。但从此瞧去,可以发觉他垂下的眼帘,与平时沉思时并无二般,庄严而淡漠,他见了,又是痴迷又是后怕,一时愣住了。垂落的睫毛扑洒在他的鼻头上,痒痒的。那双眼睛不解的递来了目光,掺杂着格朗泰尔从未见过的情欲。苍蓝的眼,下面是桃红的双颊,衬着殷红的唇。格朗泰尔便吻得更为情动了。

   安灼拉此刻好似已化一滩水,身子软塌塌的,却仍立在那。格朗泰尔整个上半身都贴了上去,将一缕金鬈散发含于嘴中,末了,湿淋淋地粘着唾液如银丝垂了下来。他喃喃个不停,念叨着:“我的阿波罗,我的心都是你——”

  他的吻,他耳语,几乎吞了他,让他忘了一切。可他仍是不喜欢这称谓的,皱了眉,道:“别这么叫我。”他便改口,“安灼拉,安琪,我的天使。”]

  

      他打开了第五封  

  

       [安灼拉穿着红裙,云母般苍白的肌肤袒露在外,神色无半分媚态,好比在教堂燃烧着的白玫瑰。他端坐在那,伸手接过格朗泰尔递来的口红,动作无半分迟疑地涂在了稍厚的下嘴唇,轻抿,本就鲜红的唇瓣更显娇美了。他显得那么自然,穿裙化妆的权利好像从来都是属于他的,这对他来说,也紧紧是一件包裹身体的布料,并没有其他特殊意义,他也从来未将男女割离开来,他的美是无性别的美,是各个时期的人都一致欣赏的美。格朗泰尔将头埋在裙底,抬眼仰望殷红的长裙下所掩盖着的身子,圣洁庄重却又引诱着他,陷入了梦境。]

  

  格朗泰尔没有再看下去了,第五封信的结束,意味着第六封信一定是他们的分离。他想这一定是谁的恶作剧,送来这捧花让他被往事所伤。而若这真是安灼拉送来的话……他想安灼拉真够残忍的,因为这六朵玫瑰过不了十天便将枯萎死去,那时,留给他的又将是什么呢?

  格朗泰尔沉沉睡去了,最终没有再拆开最后一封信。

  

  

 

  

   

  

  第六封

  

[To格朗泰尔:

  若你还愿意见我,请拉开窗帘,我一直在楼下等待着你。

  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安灼拉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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